战“疫”爱恨情仇——“爱”

小区封闭管理，付波宅在家里嫌憋屈，就总站在自家阳台上看楼下的风景。说看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往日熙熙攘攘的大街和小区，现在都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人。一连几天，付波只看到楼下小区几个穿黄背心的志愿者，挨家挨户地往居民家里送生活急需的食品和日用品。

小区突然实行封闭管理，让许多人家猝不及防，很快就“弹尽粮绝”，断了米面油菜。情况反映到街道办事处后，办事处立刻组织采购了一批食品，可是怎么送到居民家中，又成了难题。犯难之际，一批假期滞留学校的大学生报名当志愿者，每天义务给居民送生活必需品、给医院送医疗物资。付波注意到其中一个穿黄背心的小个子志愿者每次都专拣分量重的大包米面扛，也顶数他跑得最勤。这天，黄背心小个子可能是太累了，付波眼看着他扛着一袋大米顶不住了，身子被肩上的大米压倒在路边。

四周寂静无人，黄背心小个子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十几秒钟过去，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付波回过神来，立刻拨通了120电话，然后不顾隔离禁令，打开门冲下楼去，直奔黄背心小个子。

120救护车很快开进小区。小个子被抬进救护车时醒过来了，指着掉在地上的米袋子直望着付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付波立刻明白了，说道：“你赶快去医院吧，大米你别管了，只告诉我送到谁家，我一定替你送到！”

小个子使劲说出楼门号，然后脱下黄背心给付波，说：“穿上这个，不然进不了楼。”

付波把米袋扛到这家门口，开门的是一对年老的夫妻。他们惊讶地问：“你们换人了？这几天一直帮我们送东西的那个小军呢？”

付波知道老人问的是黄背心小个子，但他不忍心告诉老人实话，便轻描淡写地说：“哦，小军今天在给别人家送吃的呢，今后您老需要什么，我来送。”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热心帮助，我们老俩口可真是要困死在这屋里了！”老人不迭地连声道谢。

付波放下米袋，下楼又去给另一家送东西去了。老人还在称赞：“这些年轻孩子真有爱心！”

两位老人平常很注重锻炼身体，每天坚持散步走路。可是因为疫情，老人已经困在家里好几天没出门了。这天付波送来大米，吃饭不愁了，心情大好的老伴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我们遵守政府规定不外出，但是锻炼身体也不应该停下。不能外出，到地下车库去走走也好哇！”

说走就走。两个老人乘电梯下到B2层地下车库绕圈走路。走近一个角落时，他们听到有小孩的哭声。老伴有点胆怯，还是老头胆大，说：“怕什么？不就是小孩子吗？又不是狼叫。走，我们去看看。”

老头拉着老伴的手，寻着哭声走到地下车库的一个角落处，一下被眼前看到的惊住了。只见角落停放着的一辆外地牌照的小车旁的车位上铺着地铺，地铺上坐着一对母女，女孩正哭着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我想回家！”

见到两个老人来到面前，那位年轻妈妈下意识地拢拢蓬乱的头发，却也难掩满脸憔悴的样子。她很不好意思地问两位老人：“对不起，是不是占了你们的车位，你们要用吗？”

老人看到打扰到她们，忙解释说不是，但又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不回家，就在这地方睡吗？”

年轻的妈妈立刻眼泪汪汪，将女孩搂在怀里，带着哭腔说：“我们本来是要去长沙的，中途说到武汉市里拐个弯看看就走，结果遇到封城出不去，就困在这儿了。还好开始那几天还有商店开门，就买了被褥打地铺，不然车上睡不开。”

两个老人听了唏嘘不已。老伴把老头拉到一旁，小声说了几句，老头听后不住点头。老伴走近这对母女，跟妈妈说：“要不这样吧，你们娘俩到我们家去住吧。”

年轻妈妈脸上露出意外的惊喜，又有一丝害羞。她说：“真的可以吗？不麻烦你们吗？”

“不麻烦，不麻烦！”

“哎呀，叔叔阿姨太有爱心了！我们其实去洗个澡就可以了。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还回来住吧。”

“没关系的，就住我们家吧。我们孩子都不在身边，你们去了，正好也是个伴儿呢。”老伴说。

于是，年轻妈妈连忙一股脑儿地将地铺卷起，准备带上。老人们说不用带了，家里什么都有。交谈之中，老两口得知，年轻的妈妈名叫安静，她的小女儿叫小莹。于是年轻妈妈搀扶着奶奶，爷爷拉着小女孩，四个人一起乘电梯上楼回家去了。

热干面是武汉人早餐的首选，武汉人对热干面的喜爱，已经超越了餐食的意义，成为一种情怀。静静开车快到武汉时，就是想起了多年前在武汉吃过的热干面，所以决定下高速绕道进武汉。

住进爷爷奶奶家里后，偶然有一次小莹听爷爷跟奶奶说了句“好想吃热干面了”，女孩就跟爷爷奶奶说：“我妈就是说带我来吃热干面的。”

爷爷说：“从外地来武汉玩的，要是不吃碗热干面，就等于没来过武汉呢！”

小莹好奇地问爷爷：“热干面真的很好吃吗？”

爷爷骄傲地说：“那当然了！热干面要把面条煮熟，先过冷，再过油，然后浇上色拉油、香油、芝麻酱、细香葱、大蒜子、萝卜丁、酸豆角、卤水汁、生抽和其他好多种配料调料，面条色黄油润，纤细爽滑，香而鲜美，还有筋道，很有嚼头。有的老字号配料还是祖传秘方呢！”

于是，小莹问妈妈：“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吃热干面呀？”

爷爷说：“我带你去吃吧，爷爷也想吃热干面了。”

安静听后说：“爷爷您还是在家吧，我开车上街去买回来，咱们在家一起吃。”

小区虽说是封闭管理，但初期管理还不是很规范严格，只要出门在门岗那里拿一张出门条就可以出小区了。只要回来时交回出门条，就可以保证只有从小区出去的才能进来，外人进不了小区。

安静从门岗那里拿到出门条，就开车上街了。出乎她意料的是，往日熙熙攘攘的热闹大街，如今没有一辆车，行人也没有几个。安静一连走了好几条街，终于看到有家餐馆还开着门，而且门上餐饮品种的招牌上就写着就有热干面。

安静在路边停好车，推门进到餐馆，就闻到诱人的热干面香气。她看到餐桌上摆满了一盒盒刚出锅调好的热干面，就跟老板说要八份热干面。

“不卖！”老板很干脆地一口回绝。之后，他顾不上跟安静多解释，着急地掏出手机打电话。“什么？车抛锚了？来不了了？这可咋办，医院的人等着吃饭呢！”

安静一旁听明白了，这是餐馆给医院医护人员做的热干面，等着用车送餐呢，可是车坏在路上了。于是安静上前想跟老板说话，老板有些烦躁地连声说：“不卖，不卖，跟你说了不卖啦！”

“我不买了，我帮你送餐。”

安静说话声音很轻，但还是把餐馆老板震惊到了。他问道：“你这么多，拿得了吗？好远呢！”

“我有车，就在门外停着呢。我们赶快，趁热。”

“别急，怎么收费？”

“还收什么费？免费！”安静说，“医护人员没日没夜地抢救病人，您热心为医护人员做饭，我还是武汉人热心救助的外地人呢！我帮忙送个餐，还能收费？”

“那，我替医护人员谢谢你了。”老板被安静的一席话感动了。

“别耽搁了，赶快，我去把车开到门口。”

几百盒热干面很快装满了后备厢和后车。安静开启导航，临开车了，她跟老板说：“我可只管送，结算你自己跟医院结哦。”

老板说：“结什么算？外省的医疗队支援武汉，救助病人，听说他们想吃武汉热干面了，武汉人还能跟他们要钱？我这也是免费做呢！您送了还回我这儿来，我给您留着8份热干面，免费！”

安静激动得说不出话。心中的暖流涌到头上，一股眼泪早已在眼睛里打转了。

自称是“吃货”的护士小林，终于吃到号称“中国五大面条”之一并且申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武汉热干面，开心得不知要说什么。

小林最爱吃面条。还在大学的时候，一个来自武汉的同学跟她争执过，到底是武汉热干面好吃，还是兰州拉面、北京炸酱面、四川担担面、山西刀削面好吃。因为学校周边没有热干面作比较，这场争执也成为一件始终未了的悬案。随医疗队来到武汉之后，小林一边紧张地工作，休息的时候就经常想：既然来到了“九省通衢”，不吃到一碗正宗的热干面就有点太可惜了！小林的这个想法，无意被正在给医疗队送餐的张老板听到了。他说：“哈哈哈，这太好办了，我明天就让你们每人都吃上最正宗的武汉热干面！”

看到大家吃得香，张老板和一起来送餐的安静也非常开心。小林吃完一盒之后，有点害羞地问：“那个，老板，还有没有了？我还想再要一盒……”

张老板听后豪爽地说：“有，管够！明天想吃了还送！”

小林连忙解释说：“我饱了，我是给病房一个病人送去。”

“一盒够吗？多带几盒吧，武汉人就好这一口呢！”

“一盒就够了，谢谢！他是我老乡，我让他也尝尝正宗的武汉热干面。他今天就要出院了。”

小林的这个老乡就是大学生志愿者小军。那天120送他到医院，很快就确诊为新冠肺炎住院隔离治疗，恰好又遇上老家来的援鄂医疗队，还认识了漂亮的女护士小林，免疫力因心情愉悦而大增，经过十多天的精心治疗护理，小军身体恢复得很快，连续三天核酸检测都为阴性，符合新冠病毒肺炎治愈出院标准，已经办理好出院手续就要出院了。

可是他迟迟未走，其实是在等一个人——护士小林。小军见到小林拿着一盒热干面来送他，还一再说真得挺好吃的，让他赶快趁热吃了再走。

小军听小林这么说，开心地笑了，一边吃着热干面，一边跟小林介绍说：“今天我出院，等你再出院……”

“什么，等我出院？”

“是啊！出院和出院不一样。我是病人出院，你是结束援助医疗任务出院。”

“哈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想让我也住院呢。”

“那哪能呢！等你完成任务，我带你好好转转武昌户部巷、黄陂好吃街、汉口吉庆街，满街尽是好吃的，有老通城的三鲜豆皮、四季美的汤包、顺香居的烧麦、福庆和的牛肉豆丝、糯米包油条、小桃园的煨汤、田启恒的糊汤粉、谢荣德的面窝，我带你一家一家吃个遍。”

“好啊，你说得我现在就想吃了！”

正说着，小林的手机响起，是护士长打来电话：“有个重症患者急需输入治愈者血清，你把出院病人登记薄拿来，我们分头联系献血志愿者……”

小林挂了电话，不等小林告辞，小军就急着问小林：“你们要治愈病人血清？”

“是的，已经康复的患者血清里有抗体，可以用于治疗感染病毒的重症患者。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我不走了。”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小军挽起胳膊，跟小林说：“先别联系其他治愈者了，抽我的。”

……

奇迹发生了。自从小军含有抗体的血清输入到重症患者付波身上，付波的身体日见好转。通过流行病学调查，付波正是志愿者小军患病倒下那天，因为跟他有了近距离接触而不幸感染上新冠肺炎的。病毒在他身上潜伏了14天，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地爆发了，付波很快被送到医院抢救。从不小心感染患病，到医生极力抢救、终于治愈出院，从开始恐慌恐惧，到冷静坦然，对战胜病魔增强百倍信心，付波感到好像经过了一次生死轮回，更加感到健康的重要和生命的珍贵。付波尤其亲身感受到医护人员的细心呵护，还有输给他抗体血清的、不知姓名的治愈者。他们的爱心传递，已经深深地注入他的心里。这陌生人之间的无私奉献，在患难时期更显得难能可贵。

这天，付波终于达到了新冠病毒肺炎治愈出院标准，出院回到了住宅小区。晚上，他站在自家阳台向远处望去，城市依然灯火辉煌。付波感到心里已经压抑太久太久的一股情绪突然要爆发出来。于是他对着月亮、对着星光、对着夜空里的万家灯火，眼含热泪、深情地唱了起来：“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

他唱着唱着，听到对面楼的阳台、四边楼的阳台也此起彼伏地应和着：“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